? 縈縈繞繞，渺渺的白煙，自燃燒的香柱上緩緩升起，慢慢飄散在空中，僅餘清雅的濃香，凈人心弦。

上一位進香者早已離去，爐中的香柱已燃至盡頭，微亮的火光明明滅滅，仿佛最後的掙紮一般閃爍不止。

“峰麒。”忍不住，站立在一旁的禎衛輕輕地叫著面前的男子的名字，只見他呆呆地直視了一下午的眼神略微晃動了起來。

“禎衛。”他慢慢地回過頭來，輕輕揉了揉眉頭，“太陽還沒下山，請下一位進香人進來吧。”

“前面的已經是最後一位了。”

“什麽？！！”峰麒猛地回過頭。

“是的。”禎衛心疼地望著眼前的麒麟，“您已經辛苦一個多月了，接下來在下一批進香者到來之前，請靜心休養，您的身體關系著整個芳國。”

峰麒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禎衛，仿佛經受了什麽重大的打擊一樣，即使是被女仙們攙扶著回了蓬廬宮，也沒有清醒過來，禎衛只得囑咐服侍他起居的女仙們要精心照顧。豈料，當天深夜，便如一個多月前的那個夜晚一樣，已休息下的她被匆匆趕來的女仙叫醒，驚慌失措地向她報告道：峰麒又一次不見了。

芳國國度，陡峭嶙峋的蒲蘇山直聳入雲，其上方的鷹隼宮，殿宇亭閣交錯矗立，展現著王宮的威嚴。

大殿之後，幽靜的書房中，書案上的奏折高高堆起，遮住了後面消瘦的身軀。案桌上的人一臉疲憊，下筆的速度越來越慢，最終停滯下來。

“請您保重身體，月溪大人。”虛掩的房門口，一個身影推門而進，卻被高高的門檻絆到，差點摔倒在地。

“是你？”看清來人狼狽的面孔，月溪有些意外。

“是我。”來者舒了口氣，整理了下衣衫下擺，走到書案前，“五年不見了，您還是一點都沒變。”

“你卻變了很多。”月溪微微笑了起來。

“哪裏？”月溪的回答令他有些意外。

“年齡長了些，現在的你，已經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總是號稱自己是十五歲的少年了吧？”

“是麽？”他也輕輕笑了起來，突然“啊”地一聲，想起了什麽，隨即肩膀松懈了下來。難怪，在說自己活了十五年的時候大家露出了一臉奇怪的表情。

望著面前成熟了不少的年輕面孔，月溪慢慢收起了笑容。“邵廷，原為惠州幕僚的你，為何在升任地官次官後不到一年就辭官消失了蹤跡？這幾年，你究竟去了哪裏？”

月溪的眼神過於嚴厲，邵廷不由自主的有些緊張起來，“我我我……我去種地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月溪十分錯愕。

“是的，”邵廷摸了摸腦袋，“出任地官次官後，我協助地官長大人管理土地和糧食，我們頒布了一項又一項的政策，采用了鼓勵、調配、整合等各種辦法，但是，能耕種的土地還是越來越少，糧食的單位產量還是在慢慢下降，我每天在工作的時候，都覺得其實自己完全是在浪費時間。”

月溪沈默了，有時候，他何嘗不是這樣想自己。

“於是我想，既然從組織管理上無法改善境況，便從最基本的方面去改變，也許會有進展。所以，我辭了官，變賣了家產，周游了周圍幾個國家，搜集了大量各國百姓間口口相傳的關於糧食的種植培育方法，回來後，買下一塊地嘗試了起來。”

“有效果嗎？”月溪關切地問。

“有。”邵廷點了點頭，“第一年由於要試驗那些方法使用於芳國，沒有看出來效果，到了第二年，在按照我自行整理的方法種植出來的作物，不出意外的話，糧食的單位產量至少可以增長二分之一。”

“不出意外？”

“是的，”邵廷垂下了眼簾，“第二年，眼看著田裏一片綠油油的稻穗慢慢飽滿了起來，馬上就可以收割了，卻迎來了持續許久的大旱，還有蟲災，作物幾天便被啃食地七零八落，這一年的收成幾乎沒有。由於旱情未過，我在秋末改種了小麥，但那年冬天極為嚴寒，大雪堆積，直到春分前後才開始慢慢消融，幼苗早已凍死。然後第三年我又改種了其他作物，也都收效甚微，然後我沒有錢了。”他緩緩擡起了頭，“於是我明白了，不是土地和技術的問題，也不是管理和組織的錯誤。因為這是假朝，是沒有王在位，所有災難肆意侵襲的時期，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勞，無法阻止國家一點點衰敗下去，除了一種辦法。”

“由峰臺甫選出王來，登基坐上禦座。”月溪望著邵廷，慢慢地道。

“是的，”邵廷點了點頭，“所以，我變賣了剩餘的土地，參與了升山。”

“哦？”月溪微微動容。

“可惜，王不是我。”邵廷搖了搖頭，“想來也是，芳國有您這樣一位敢於斬除失道的前峰王，救百姓於水火，又殫精竭慮，幾十年如一日地為減緩國家的衰敗而努力著的假王，下一任峰王怎麽可能是我。您的氣度、能力及人望在芳國已無人能及，下一任峰王非您莫屬。所以，”邵廷突然退後了一步，伏身拜倒在地，“我及全芳國的人民衷心的期望您能去黃海升山，早日登上禦座，將福澤賜予黎民。”

月溪望著匍匐在書案前的身影，許久，慢慢地道，“起來吧，我不可能是下一任峰王的，從我擾亂綱常，斬殺健仲達的那一刻，我便永久失去為王的資格。”

邵廷猛地擡起頭，“您那是為了芳國的黎民百姓。”

“那又怎樣？”月溪從書案後站起，“你沒聽過才國的尊帝嗎？當時的氾王無道，尊帝出兵範國討伐，因犯覿面之罪，王與麒麟雙雙暴斃。以你的看法，他們何罪之有，即使不是為了本國，其他國家的百姓不是生命，不該憐惜了嗎？但是，天綱不允許，哪怕生靈塗炭，天帝也要維護他制定的律條。所以祥瓊公主怒斥我去登山問問天意，看看殺戮者的我能不能成為王的時候，我無話可說。”

邵廷怔怔地望著月溪，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“而且，你以為王是很好的差事嗎？爭先恐後升山的人們，都知道當王的真諦嗎？你們以為是成為主人，但錯了，王是天帝的信徒，是他的奴隸。成為了王，你便必須按照他的規定行事，一舉一動都被束縛，一絲一毫都不得出錯，否則，下場就是所謂的‘失道’，或者幹脆暴斃。你以為現在在位最長的兩位王都是因為他們賢明嗎？錯了，是因為他們聰明，他們琢磨出了天綱內容的真正釋義，一點點揣測出如何做才不會觸碰到天帝的底限。王，就是如此艱辛的存在。”月溪一甩衣袖，轉過身去背對著邵廷，“所以，我不會去升山，身為背叛者的我根本沒資格登上禦座，而且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位置，與其浪費時間與財力去做根本沒可能的事，還不如留在國內為百姓做些真正有意義的事，況且，說不定在我踏上黃海的那一刻，便會被成群聚集而來遵循‘天意’的妖魔們撕成粉碎。”

“可是，這些也只是您的猜想，不去嘗試，又怎麽能確定天帝不會認同您的所作所為？”邵廷臉色蒼白，咬著嘴唇道。

“不用去嘗試，我已經確定了，”月溪說著，慢慢轉過身來，“因為，峰臺甫現在在這裏。”

“什麽？”聞言，邵廷怔住了。“那麽，他已經知道誰是王了？”

“目前還不知道，”月溪皺起眉頭道。“只是知道，下一任峰王，也許是位十分麻煩的人物。”

“阿嚏！”

在客棧的木桶裏舒舒服服地泡澡的趙欣突然打了個噴嚏。

“趙欣，水涼了嗎？”外間，正在擦拭劍刃的夜明聞聲隔著門問道。

“沒事沒事，舒服的很。”趙欣望著水桶中氤氳而起的水霧，高聲回應著。又低了低身子，吸了口氣，幹脆把頭埋到了水裏，不一會，水中“咕嚕咕嚕”地冒出一長串氣泡來。木桶旁，破舊的頭巾被隨意地甩在了地上，桶中，金色的發絲漂散在水面上，隨著水面的波動一蕩一蕩。

經過了大半個月的匆忙趕路，二人進入巧國到達了喜洲，傲霜山已進入視野，應趙欣的要求（趙欣：你是王啊，怎麽能就這樣破衣爛衫灰頭土臉一臉狼狽相地回去？不說錦羅玉衣光彩照人，起碼也要幹凈整潔清清爽爽的吧），夜明找了間略為昂貴的旅店，準備好好休整一下，然後一口氣趕回翠篁宮。

趙欣泡了很久，久到夜明以為她淹死在桶裏的時候，才聽到裏面傳來的“嘩嘩”的擦澡聲和沖水聲，混著一些調子奇怪的歌聲飄蕩出來。又過了不久，伴隨著一句“泡澡好舒服，差點睡著淹死”的感慨，門“嘭”的一聲被推開，洗刷幹凈的趙欣閃亮登場，未擦幹的金發拖在肩膀上，衣服被洇濕了一片，還有點點的水珠，隨著趙欣的動作甩向了四周。

夜明淡定地挪了挪身體，躲開了甩向自己的水珠，從一邊的水盆裏抽了條幹毛巾遞了過去，“擦幹一點，不然容易著涼。”

“還是小夜明心疼我。”趙欣笑嘻嘻地接過了毛巾，在頭上一頓胡抹。望著趙欣動作的夜明，突然”咦“了一聲，走過去扯開她頭上的毛巾，“趙欣你的頭發……”

“頭發？”趙欣抓起一縷扯了扯，“長長了不少吧？可以剪短些了，省的包頭巾的時候越來越困難了，或者幹脆把下面染發部分都剪掉，就不用包了。”

“不是，是顏色……”

“顏色？哦，是新長出來的頭發的顏色吧，純黑色在你們這裏似乎很少見吧。”

“不是黑色，有好多種顏色。”夜明一縷一縷地撚起趙欣的頭發看著，“這邊是鮮紅，這邊是淺紫，這邊還有橙黃、嫩綠、天藍、深棕……昆侖的人的頭發都是這麽色彩斑斕嗎？”

“怎麽可能！”趙欣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銅鏡，不甚清晰的鏡面反射著略為模糊的影像，色彩倒是看得出來，確實如夜明所說。

“這這這……難道是……中毒？”趙欣瞠目結舌。“還是基因突變了？”

“沒聽說過中毒會改變人發色啊，還有……額……基什麽突變？”

“那難道是像喪屍一樣，被咬了一口就會轉變，我被妖魔襲擊就要變成像鹍鴃那樣的妖魔了？剛才洗澡時也沒看到身上長出什麽奇怪的東西來啊。”趙欣四下摸去。

你又不是被鹍鴃襲擊的，要變也不會變成鹍鴃那樣的啊，而且鹍鴃現在是使令的說……夜明默默地想著，“現在想也想不明白，等回了翠篁宮找禦醫問問吧。”

“只好如此了。”趙欣郁悶的答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